《春秋车战》 赵长征 著 文汇出版社·新经典文化
春秋时期,公元前521年,宋国发生内乱,权臣华氏、向氏起兵对抗国君宋元公。双方的军队展开大战。忠于宋元公的军队里有一个将领,叫作公子城。而华氏那边也有一员勇将,叫作华豹。这两个人的兵车相遇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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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子城掉转车头往回走,他的对手华豹在后面喊他的名:“城也!”公子城就被激怒了,他掉转车头,就来和华豹对阵。公子城刚刚把箭搭在弓上,那边华豹已经把弓拉满瞄准了。只听得“嗖”的一声,华豹的箭射过来了,但是没射中。
公子城虚惊一场,他再次搭箭,但那边华豹又已经把弓拉满了,第二支箭又要射出来了。公子城技不如人,他急中生智,大喊一声:“不狎,鄙!”(《左传·昭公二十一年》)。意为你这个人太不讲竞赛规则了,一人一箭啊,你射完一箭又一箭,不让人家还手,太卑鄙了!
华豹一听,有点惭愧,于是就把箭从弓上抽下来了。公子城倒也不客气,稳稳当当射了一箭过去,正中目标,把华豹射死了。
华豹的车上还有两个人,其中一个是车右,叫作张匄。他抽出殳,一种长杆兵器,从车上跳下来,直奔公子城而来。公子城一箭射过去,把张匄的大腿射骨折了。张匄倒在地上一路爬过去,用殳猛击公子城的战车,但是没打着人。公子城又补了一箭,把张匄射死了。现在华豹的车上就剩下驾车的御者干犨。干犨对公子城说:“请你也给我一箭吧,把我一起射死得了。”
公子城说:“我帮你去向国君求情,或许可以免你一死呢。”干犨说:“不和战友同死,是犯了军中的刑法的。我犯了法而跟随你,国君肯定会看不起我,又怎么会用我呢?给我个痛快吧!”于是公子城把他也射死了。本来死定了的公子城,居然利用对手的君子之仁翻了盘,大获全胜。
这个故事让我们不胜唏嘘,也让我们得以管中窥豹,了解了春秋时代战争的基本形态。具体来说,我们可以看到春秋战争的三个特点:
第一,崇尚礼义、讲究规则的古典精神。春秋时代的战争,虽然在战场上也是生死之争,但在生死之外,还有着一种崇尚道义,讲究礼法的精神,这也是一种贵族精神。命可以不要,但这种礼义要讲,在战争的血腥气之外,体现了一种超越生死的崇高感。华豹在明明已经把对方的性命攥在自己手里的情况下,放弃了第二次射箭的机会,而让对方也射自己一箭,结果使自己丢掉了性命,还害得同车的两位战友也丢掉了性命,更害得己方输掉了这场战争。春秋之后,当战争的规模越来越大,斗争越来越残酷的时候,这种谦谦君子、光明正大的作战方式就退出了历史舞台。
第二,元气丰沛的慷慨从容。从这个故事中,我们看到了一种深深的战友情谊和视死如归的勇敢精神。华豹一方虽然失败了,但是他们同车战友之间那种生死与共的情谊,让人动容。御者干犨、车右张匄在主将已死,己方明显不利的情况下,并没有选择逃走,而是留下来继续战斗。车右张匄跳下车扑向敌人,中箭,断了一条腿后仍然坚持进攻,爬也要爬过去,战斗到了最后一息,给敌人造成了强烈的心理震撼。而御者干犨,也不愿意独活,不愿意投降去获取荣华富贵,而是主动请死,最后与他的两位战友一起殒命沙场。这种同生共死的袍泽情谊,这种勇敢和血性,千载之后,依然让人感佩。
第三,以车战为基本的作战方式。当时战车是军队的主力,就相当于现代的坦克,对于装备简陋的步兵来说,在高度、速度、冲击力、打击力、防护力等各方面都具有极大的优势。双方战车在平原上对决,是最基本的作战形式。
春秋时期的战车,是单辕、两轮、四马的。前面一根很长的车辕,又叫“辀”。车辕的左右两边,各有两匹马,一共四匹,牵引着马车前进。车辕连着后面一根车轴,两者垂直相交。车轴两头各有一只轮子。车轴上面有一个车厢,车上乘三个人。中间的为御者,负责驾车。站在车左边的人称为“车左”,负责射箭,他的地位也最高,是指挥官,公子城、华豹就在这个位置。而站在车右边的人称为“车右”,负责近距离格斗。那位勇敢的张匄,就是车右。
车左射箭,车右格斗,为什么这样安排呢?因为古人也与今天的人一样,大多习惯右手用力。因此,车左射箭比较方便,左手持弓,右手引弦搭箭;而车右执戈、矛、戟、殳等兵器击刺、勾杀、打砸,用力也很顺。
车左又称为“甲首”,负责指挥全车及附属步兵,相当于今天的坦克车长。他的射箭技术应该要比一般人高超,远距离打击的任务,就交给他了。车右又称为“戎右”“参乘”,是负责近战的勇力之士,不但要与敌人进行近距离格斗,保护车左和御者,擒拿敌人,还要兼管车辆的维护与修理。这些岗位不是绝对固定的,有的人在更高级的官员甚至是国君的车上,可能担当御者,或者是车右,但下到自己主管的部队中,他又成了主将,站到了车左的位置。
上述情况,是春秋时期——车战的成熟和巅峰时代——战车的基本形制和武力配置。战车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,它的产生和发展,经历了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。
(原标题:春秋车战中的慷慨从容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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